夜色瀰漫,周圍學生的腳步聲嘈雜如潮。
薄靳言望著霍小璐纖瘦的身影,在人流中若隱若現,輕笑道:「走吧。」
簡瑤:「去哪裡?」
薄靳言邁開長腿,已走在前頭:「不是在研究罪犯嗎?跟著她,看看年紀這麼小的中國心理變態者,是如何養成的。」
這裡是郊區,比起校門外的混亂喧囂,相隔一條馬路的長街,顯得人丁稀落、清冷安靜。
暗柔的路燈下,街道兩旁是一些小店鋪,有的關門了,有的還亮著燈。霍小璐瘦瘦高高的身影,就沿著這些燈光,緩緩往前走。
薄靳言開著他的大切,與簡瑤隔著百餘米,緩緩跟著。他們車後,兩名刑警開了輛不起眼的吉普跟隨著。
簡瑤一上車,就給刑警隊長打電話,講了薄靳言的結論。雖然對方半信半疑,不過簡瑤不在意,這不是要論證犯罪心理學的價值嗎?2小時確定兇手,事後眾刑警自然會服氣。而且薄靳言也說了,鑒定人員很快會找到證據指紋、DNA之類,到時候鐵證如山。
等她掛了電話,就目光澄澈的望著薄靳言。他手搭方向盤上,目光專註盯著前方的霍小璐,開口:「說吧,你是怎麼開竅的?」
簡瑤斜瞥他一眼他用詞還真是夠膈應人的。不過她還是相當認真的答道:「表面看來,蘇北嫌疑的確最大。按照你之前的推理,約她晚上去奇山的,應該就是蘇北。而且他又買刀、又輸了賭博,很可能當晚有打劫阮明淮的打算。至於他想不想殺她,我不知道。」
薄靳言修長手指輕輕一下下敲著方向盤,面色疏淡的聽著。
「你說過,犯罪心理分析,就是要從『行為』中找答案。」簡瑤繼續說,「儘管現在,種種證據表明,兇手就是蘇北。可如果從行為分析角度看,卻有疑點。」
「嗯?」
「我覺得最明顯的,是阮明淮身上的傷痕。兇手破了她的相,還劃破她身上很多皮膚。如果是蘇北,有必要這麼做嗎?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搶錢。可是劃破女孩的臉感覺更像嫉妒,他一個男孩,哪怕是同性戀,無論如何也不會嫉妒女孩長得漂亮吧?而且我注意到,她的裙子上有很多泥土,但是她躺的地方是水泥地,周圍又沒有打鬥痕迹,那些泥土只可能是有人從平台旁的泥地里,弄過來,澆在她漂亮的裙子上。這種心態……所以我覺得,兇手是個女孩。而對比三個女孩的家境相貌,最可能嫉妒阮明淮的,是霍小璐。」
儘管內心早有這個疑惑,但真正說出口時,簡瑤還是感到心頭泛起陣陣冷意。
薄靳言卻難得的誇獎了她:「不錯。繼續。」
簡瑤回憶起詢問霍小璐時的情形,內心冷意更盛。也許是跟薄靳言呆得久了,她對心理變態者,感覺也更敏銳了?她答:「而且,她的感覺有點怪。你們提問時,她雖然哭了,但是她的那些答案……顯得特別平靜簡潔,有點波瀾不驚的感覺。」
薄靳言唇角微勾。
簡瑤心頭有一絲喟嘆,再次看向前方低頭走路的女孩,說:「最後一點:當晚只有她跟死者在一起。如果死者約了蘇北,她是可能知道的。而且她之後也沒有時間證人。」
雖說簡瑤是循著薄靳言教的方法,小試牛刀。不過她內心的確覺得,這三點已經很充分了。她想不到薄靳言還會提出什麼更有力的推理。但她知道,他總是令人震撼。所以講完之後,就目光澄亮的望著他,那眼神自信、期待又好奇。
薄靳言顯然充分接收到她的信號,因為他很打擊人的問了一句:「就這些?」
簡瑤:「……就這些。」
薄靳言唇畔泛起淺笑。
簡瑤立刻哄他:「洗耳恭聽。你還有多少發現啊?」
薄靳言手輕扶著方向盤,緩緩跟隨前方的霍小璐轉了個彎,這才開口:「三點,夠不夠?」
居然還有三點……簡瑤:「足夠了。」
「第一,距離。」
「……距離?」
夜色之中,薄靳言的側臉俊白而沉靜。他答道:「死者是被割破喉嚨,一刀斃命。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操作。首先,兇手不是正面殺死她,因為這樣動脈破裂的血液,會噴滿兇手一臉一身,不可能不引人注意;從現場血液噴射痕迹看,當時也沒有受到阻隔。所以,兇手是從背後,近距離殺死她。
平台地勢空曠,沒有任何遮擋,兇手不可能悄悄接近她。這就是說,兇手是跟她坐得很近,一起坐在石頭上。這就是距離的問題。
人跟人交往,都會保持距離。大致來說,社交場合的距離:12至33米;讓個人感覺舒服的距離:06至12米。06米以內,就是親密距離了。譬如我和你。」
簡瑤微愣,看他一眼,說:「兇手跟死者坐得很近,很親密。」
「顯然如此。」薄靳言答,「死者跟蘇北的關係一直很差,而且死者的性格還很高傲。當然也有可能,他們昨晚一見面,並沒有對峙爭吵談論,而是親親熱熱緊挨著坐在一起雖然這種距離,會是讓個人非常不自在的距離……」
簡瑤介面:「但更有可能的,是死者其實是跟自己的閨蜜坐在一起,所以才會沒有防備被人從背後下刀。從現場情況看,這樣更加自然合理。」
這時,前方的霍小璐,已經走進紡織廠宿舍大門了。灰暗低矮的小區,連路燈都沒有。薄靳言緩緩將車停在路旁,等霍小璐走遠了再開進去。這也令他有閑暇轉頭盯著簡瑤,目光清淺倨傲:
「第二,錢。」
簡瑤想了想:「你是說,霍小璐家境貧寒,也可能需要這筆錢?」
「NO」薄靳言語氣鄙夷,「我可能給出這樣類似猜測的推理嗎?」
簡瑤:「……你繼續。」
這時薄靳言重新發動了車子,徐徐駛入院中狹窄的道路,同時說:「還記得阮明淮的死狀嗎?斜躺在地上。血是向前噴射的,但裝錢的背包在她身後。即使是動脈出血,要蔓延到身後,並且把背包、信封、乃至所有錢都染紅,需要一定的時間。可是我們找到的錢上,滿是血跡……」
「這說明……」簡瑤頓悟,「錢是在她死後一段時間,才被拿走的。」
「至少半個小時。」薄靳言淡淡的說,「根據法醫鑒定結果,兇手一頓瘋砍,殺戮就結束了。最多不超過5分鐘。她沒理由逗留半個小時,才把錢拿走。」
「而且殺手利落冷靜瘋狂的作風,跟膽小藏錢的行為也矛盾了!」簡瑤說,「所以,殺人跟拿錢的,是兩個人!」
薄靳言看著前方:「或許是同謀,或許各自作案。去看看就知道了。」
簡瑤循著他目光望去,只見周圍都是些鍋爐廠房,寂靜無聲。而前方不遠處,一幢兩層宿舍樓,寂靜矗立著。每層看起來有十多戶,但只有三四戶人家,亮著燈。
按照校方資料,霍小璐家就住在這樓上。
「第三。」薄靳言輕聲說,「霍小璐的口供。」
簡瑤還帶著筆記本,聞言翻到霍小璐那幾頁。當時她雖然覺得霍小璐不對勁,但具體哪裡不對,也說不上來。這些口供看起來似乎也很正常。
「滿滿的都是破綻。」薄靳言說。
簡瑤合上筆記本看著他又是這一句!他眼中滿滿的破綻,別人卻一頭霧水。剛要再來一句洗耳恭聽,他卻已經把車停穩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。
「回頭再說。」他低聲道,拿起座位旁的一個夜視望遠鏡。
「好。」簡瑤也拿起另一個望遠鏡。這時他們身後兩名刑警的車也停穩了,想必也是一起在觀察。
二樓,靠近樓梯第一個窗戶,就是霍小璐清貧的家。窗帘被拉上了,只有邊沿露出窗戶的一角,透出柔白的燈光。而周圍幾乎萬籟俱靜,這真是一個偏僻的所在。
簡瑤凝神從窗帘的縫隙望進去,短暫模糊飄忽的景象後,視線終於對焦。
她瞬間震驚了。
因為透過望遠鏡,她看到客廳的白牆之下,一個男孩被繩索緊緊綁在椅子上,嘴巴上還被貼了膠帶。他那俊朗的容顏看著有些眼熟……不正是失蹤的蘇北?
只見他瞪著雙眼,神色極為驚惶。
就在這時,就在眼前這個相距不遠的客廳里,一個瘦弱女孩的身影閃現,她拿著把刀,走進簡瑤狹窄的視線,走向了蘇北。
「嘭!」突如其來的聲音。
簡瑤立刻放下望遠鏡,就見車前一個高挑身影跑過是薄靳言一言不發摔上車門,朝霍小璐家跑去!
簡瑤也馬上推門下車。兩名刑警已經從後方跑過來,追向薄靳言!
夜色昏暗,簡瑤抓住銹色斑駁的扶手,高一腳低一腳爬上樓梯。抬眸一看,薄靳言和兩名刑警已經站定了。
「霍小璐,開門!」一名刑警對著門吼道。
屋內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。
「撞門。」薄靳言冷著臉下令。
刑警「嘭」一腳狠狠拽向老舊的木門。脆裂破損的聲音傳來,兩名刑警直直衝了進去
簡瑤剛想緊隨其後,忽然間旁邊伸過來一隻手,擋在她面前。
是薄靳言。
他頭也不回,只伸手護著她的身體,先她一步,踏了進去:「跟著我。」
「嗯。」她輕偎在他身邊。
燈光黯淡的房間里,霍小璐拿著刀,明明還很稚嫩的少女面容,目光卻極為陰狠的朝他們看過來。而她身旁,被綁住的蘇北瞬間瞪大眼,全身扭動掙扎。
刑警一把擒住霍小璐的胳膊,反手一折,就將她扣到了白禿禿的牆上,她的匕首也應聲掉在地上。另一刑警立刻解開蘇北身上的繩索,撕開他嘴上的膠帶。
「抓她!」被解救的蘇北大聲喊道,少年英俊的面容因為激動漲得通紅。他雙手抓住刑警的胳膊:「她瘋了!她殺了人!殺了阮明淮,她還想殺我!她是個瘋子!」
「閉嘴!」刑警吼道,「你也要跟我們回去!」銬上了他。
這時霍小璐也被上了手銬,推了過來。可她只望著蘇北,神色凄迷而痛苦:「瘋了?你居然說我瘋了?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!我除掉了你最討厭的人,我這麼……這麼喜歡你啊!」